2017年5月9日 星期二

Anzac Day與澳洲認同意識



Moria Flaig
6. Mai 2017








Anzac Day與澳洲認同意識

德國文化深沈艱澀,法國文化精緻華麗,日本文化簡潔細緻,中國文化源遠流長,美國文化兼容並蓄,那澳洲文化呢?就以上我生活過的國家來說,澳洲文化真的很難形容,很難說出俱有什麼樣的特質?

與美國相較,澳洲人並未發展出自己的文化與國族意識,就目前看來,我只能說,它是很多種族與文化的集合體,正如塗爾幹所說,社會並非個體的總和,而是多於總和,然而在總和之外,澳洲是一個什麼樣的社會?至今,我仍然未找到答案。然而在這個多種族、多文化的國家裡,如何形成一個新的文化認同意識,勢必成為澳洲整個社會必須努力的方向。

最近的Anzac Day(四月二十五日),在澳洲媒體界發生了一件引起各界關注的事件:有一個媒體人本身是穆斯林,卻在公開場合中表示,Anzac Day 只是澳洲政府進入世界舞台的手段,並沒實質上的任何歷史內涵。這樣的言論引起各界反彈,最後她自己公開道歉。

背景是什麼?Anzac Day 原本是澳洲緬懷為國捐軀的士兵所設立的紀念日。然而問題卻不單純。因為在所有澳洲所參與過的戰爭中,事實上都跟澳洲本身無關,所謂的:historical empty,也就是有歷史事件發生,卻沒有實質的歷史內涵。一個歷史事件發生了,但對這個國家的人民來說,卻說不上來俱有任何歷史意義,的確是一個很特殊的現象。特別是第一大戰時,紐澳軍團遠征到土耳其,死了非常多的人,大約七千多人,就當時澳洲的人口數量而言,是相當龐大的數字。與規模更龐大、殺傷力更強大的二次大戰相比,二次大戰中,澳洲只損失了四千多人。






然而,這些年輕人為何而戰?為何而犧牲?說穿了,沒有原因和理由。因為澳洲的軍隊至今仍然以英國女王為最高統帥,他們只是「服從」英國人的指令參與了戰爭,而這些戰事卻與自己國內政治毫無關聯。也就是說,澳洲在沒有面臨到任何的政治衝突之下,而介入了人家的戰爭,管了人家的事,所謂何來?連澳洲人自己也感到非常地迷惘。

澳洲與土耳其距離非常地遠,一次大戰時,兩國之間真的是毫無外交上的衝突,澳洲人懵懵懂懂地介入戰事,損失慘重,痛失親人的情感求諸於這樣的紀念日,對於新移民來說,卻只有朦朧的感受。

後來,澳洲政府將其他戰爭加入此紀念日之中:二次大戰、越戰與韓戰。除了二次大戰中之外,其他兩次戰爭也沒有與澳洲有直接的關聯。二戰時,日本佔領新幾內亞,嚴重威脅到澳洲的安全,日本轟炸北部的達爾文港,衝突是直接的,危機是顯而易見的,足足構成戰爭的條件。然而其他戰爭卻非如此了,真的是妾身不明,澳洲為誰犧牲?為誰付出?難怪引起批評和反思。

近年來,澳洲政府卻將認同意識、族群團結冀望於Anzac Day,年年舉行大規模的慶典活動,以圖族群大融合,這樣的政策,是用對方法嗎?的確,國族的認同意識往往與歷史意識、歷史教育有直接的關係,這也就是為什麼各國致力於歷史教育的原因了。但Anzac Day是澳洲歷史上,一個俱有代表性的時刻嗎?

事實上,Anzac Day能不能成為一個團結族群的媒介?進而產生一個新的國族意識?實在是有待商榷。讓我們檢視一下新一代的移民的背景,他們大部份來自於韓國、中國、印度、東南亞各國,歐洲移民越來越少了,然而聯繫這些族群共同認同意識與情感會是二次大戰、韓戰與越戰嗎?





反觀歐洲,尤其是德國與法國,是兩次大戰的主戰場,但是這兩個國家,每到這個日子,除了國家元首在紀念碑前放上花環、哀思片刻、公開演講、讓媒體照照相、Willy Brandt 得個諾貝爾和平獎(華沙之跪),除此之外,基本上政府為此沒有舉行特別的慶祝或是哀悼活動,更沒有全民休假來突顯這個日子的重要性。

然而,這兩個國家卻是對於戰爭反省最深刻、最俱批判性的國家,相較於英語國家(包括美國與英國)將兩次大戰的紀念活動視為國力與戰鬥力的展現,在歐陸則是將兩次大戰視為人類的浩劫、歷史的傷痕,並將歷史的反思實際的落實在教育與媒體之中。尋找歷史意義真的沒有必要求諸於紀念日!

歷史意識根源於集體的記憶,集體的生活經驗,而非紀念日。我想,澳洲政府必須致力於尋找這樣的共同的經驗,來凝聚一個新的國家認同意識,而非訂定一個紀念日,大家每年休個假,就能夠產生出一個新的共同意識。

放眼過去,澳洲的歷史還很短,展望未來,會有更多的亞洲移民湧進來,與歐洲之間的臍帶關係終會被切斷,然而這個新生的澳洲會是什麼樣的一個國家?代表一個怎麼樣的文化?美國模式會不會再度出現?以同質性(homogenous)來犧牲多元異質?

的確,與美國不同的地方是,澳洲政府致力於多元文化、多種族、多語言的移民政策,在保有各個族群異質文化的同時,澳洲仍舊在尋找一個集體意識?這會是什麼呢?目前,我還沒有答案。有一點可以肯定,以Anzac Day來代表集體意識,實在是太薄弱了。

以歐洲的多元文化、多語言政策來看,法東的德語區、北義的德語區、捷克波士米亞的德語區、波蘭西利西亞的德語區、北德的丹麥區、西班牙的加泰隆語區、巴斯克自治區等等,這些少數民族能夠持續地保有自己的歷史、傳統、語言、文化與民族認同意識,完全靠著健全的語言政策與歷史教育。

然而,澳洲能不能以Community的概念走出自己的模式,擺脫美式大熔爐的命運,創造出一個像馬賽克一樣:一方面保有每一塊的個體,另一方面所有的碎片組合在一起,卻能拼湊出一個更俱有創造性、更美麗的圖像來。

這是澳洲當前必須去思考、去努力的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