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3日 星期二

漫談小説創作

薇亦柔止(Moria Flaig

02.11.2020

 


Schloß Hohenzollern(霍亨索倫堡)


漫談小説創作

【創作手法】︰最近創作了一篇長篇小説『迷情之春』,以德國黑森林為背景,寫的是十八世紀末一個中法混血貴族女茉莉與兩個貴族青年莫利斯與雅各的三角戀愛。創作手法使用多元文化的混合元素,試圖以富有古風的中文來表達德國黑森林裏的貴族生活。我嘗試將藝術史的繪畫分析嵌入故事情節之中,目的是要讓歐洲繪畫與中國詩詞一般,同時成爲書中人物情感寄托與表達的元素。

維梅爾的畫作並非只是掛在歐洲某個博物館角落的油畫,讓藝術愛好者不遠千里去朝聖,真正的經典,無一例外都有著穿越時空的魅力,反映著人類共同的感情,真切細微地關照每一個人的心靈。縱然,畫布上所呈現出來的圖像早已隨著時光在歷史的流裏淡去,而維梅爾的筆觸所呈現出來的豐沛感情卻依然能被平民老百姓編織進自己的生命裏,讓人看見歐洲歷史中上階層的生活樣貌,看到歷史的同時,也看到自己的身影,感受到自己的生命。

繪畫此元素除了用來帶入當時貴族的生活型態與美感生活的情境之外,同時我試圖讓藝術鑒賞與服飾品味如同中國詩詞賞析一般,成爲心靈寄托的媒介,進入小説人物的感情世界之中。此篇小説所傳達的訊息並非歷史寫實、文化比較與社會批判,而是意圖讓蓬蓬裙成居家服、宮殿城堡花園成爲居住環境、名畫成爲情意表達的媒介、中國詩詞成爲情感寄托的語言、日本浴衣成爲包裹情欲的外衣……

我嘗試運用刹那為永恆的共時性效應(非歷史性)與特殊為普遍的共生性效應(非文化地域性)兩大原則,來表達人物的情感活動,然而,歷史時空與文化位差的界限,在此篇小説中被突顯的同時也被模糊掉(德語Aufhebung有兩意,這兩意剛好相反,收藏保存與廢除消融,在黑格爾與馬克思哲學中被譯爲揚棄。在此,我所强調剛好是保存收藏與廢除消融兩件事情同時存在的現象,辯證的正反合而揚棄的意味較低。相反地,沒有批判辯證,而是試圖透過兩者界限的消融與模糊而創造一種同時共存的情境。)

維梅爾在畫作所捕捉到的刹那來傳遞情感的永恆性,歷史在這裏被消融了,過去與未來也可以進入當下的時空之中,因此我稱爲共時性。相對於時間,在地域空間的處理的方式是,東方文化的一些元素,借由茉莉混血文化的背景,詩詞、浴衣、書法與茶道在黑森林的生活情景中出現,沒有經過任何比較與分析説明,突兀地在此時空中出現,異文化的元素被突顯的同時也被模糊掉,文化地域的界限被跨越,與日耳曼主流文化共生共存。

茉莉未曾激烈批評過她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無法理解中國文化,只是一種孤寂感來表達她身處於文化隔膜的世界裏,她既無宣揚的企圖,也無文化交流的欲望,因爲她是混血兒,她不是非此即彼(entweder oder),她既是西方亦是東方︰兩者皆是(sowohl als auch),既不是西方亦不是東方︰兩者皆非(weder noch),更不是兩者混合之後的綜合體。她東方的部分顯得孤寂與閉鎖,每個混血兒的心靈都是一座孤城,由於語言的局限,即使透過翻譯解説,終極,還是有許多有著無法向人表達的無奈。我嘗試以富有古風的中文來消融異域的隔膜之感,這不只是一個發生在黑森林的故事,也可以是一個發生在中文世界的故事。

【故事大要】︰茉莉在喪夫之後,帶著幼子來到了霍亨堡依親,老伯爵的私生子莫利斯與亡夫的表弟雅各,同時愛上了她,她抵擋不住兩人的熱烈追求,而自始至終掙扎於魚與熊掌的兩難之中。迷情之所以迷情,緣於莫利斯有著與亡夫相似的容貌,而雅各有著與亡夫相近的性情,茉莉迷失在三個男人的愛之間,從兩難的掙扎直到真愛的明確化,茉莉的心最終還是停留在迷情的懸念之中。

小説中所提及的名勝,除了華生灣(Watsons Bay)之外,霍亨堡、寧芬堡、梅根堡、國王堡、瑪瑙花園與蒂蒂湖並非真實世界中的︰Schloß Hohenzollern,Schloß Nymphenburg,Schloß Meggenhorn,Château du Haut-Kœnigsbourg,Insel MainauTitisee,霍亨家族亦非普魯士王室霍亨索倫家族。采取的是「真事隱」的手法,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這些都是營造場域的元素,而非真實的再度呈現。

戀愛故事何其多,大家都在寫同一個故事。茉莉、莫利斯與雅各的故事或許不是發生在歐洲某一座宮殿裏的愛情,所呈現的也不是那個階層人特有的思考模式,而是你我他的故事,是我們日常的生活,千篇一律,卻載深情,整篇小説抽象化之後,最後只有「言情」兩字而已。

小説創作原本就是虛構,並非歷史紀實;言情原本要表達只有愛情,而非文以載道;影像所營造的只是意象,而非事實本身的呈現。我想要闡述的只不過愛情本身,而那些點綴其中的元素,藝術、花朵、華服、珠寶、宮殿……就像是巴洛克藝術本身,層叠繁瑣,林林總總,有中國的,也有歐洲的,有詩論,也有神學,看似眼花繚亂,不過只是想借此營造出兩個現象︰歷史時間上的共時性與地域空間上的共生性。

【創作動機】︰我對文學的喜好回溯到少女時代,那時,閲讀過不少古典小説與世界文學名著,金庸與瓊瑤也跟著潮流沒少讀。但進入大學之後,隨著對抽象理論、哲學思考與系統神學的迷戀,就討厭起文學來了。至今,閲讀的讀物主要還是以研究論文爲主,寫作的題材也局限於自己所學與專長,觀察的焦距放在社會文化與制度比較之上,甚少去觸及文學。既然讀過的文學作品少之又少,要如何從事文學創作?

小説要怎麽寫?不然就先看看別人怎麽寫?我這個文學文盲就連莫言得到諾貝爾獎好幾年後,才偶爾在網路上讀到這個人的名號,只曾經迅速瀏覽過他的『紅高粱』,因爲看過電影的緣故。高行健得獎後,我到了北京,只聽北京德國學校的同事法語老師把他捧上天,他手上得到的是法譯本,我當然不想借來看,當時並無緣一睹他的作品。

多年後,帶著崇拜的心情在網上查找高行健的『靈山』,由於地域的限制,我只能在網路上略略地讀一點這兩人的作品。這卻激發了我創作的動機,不是他們給了我什麽樣的創作靈感,而是,我太震驚了,不明白爲什麽這種作品能夠得獎?高行健和莫言對待女人的方式實在太過粗暴了,文學的美感在哪裏?若説藝術是創造視覺之美,文學應該是創造文字之美,這麽粗暴的文字爲什麽能夠稱之爲文學?鄙陋的女性形象爲什麽還能夠稱之爲美呢?我實在無法接受認同,那是一本無法讓女人讀下去的一本書。

女人也有知覺、感覺、感情、思想與靈魂,女人不是物品,更非泄欲對象!『殺夫』中那個男人最後被殺了,而『靈山』中的那個男人卻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還被全世界捧上天,這太沒有道理了。在這種「刺激」之下,我創作了一篇超現實唯美,以女性為主體的小説『迷情之春』。

怎麽寫?卻不知道。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是因爲不知道要怎麽寫,卻一動筆,就停不下來。跟以往寫論文的經驗完全不同,寫論文通常有一個嚴謹的架構,其中要有分明的邏輯統合關聯。而開始寫這篇小説之前,我卻連寫什麽都不清楚,就直接寫了,邏輯關係在文中自己呈現出來,實在是一種甚爲美妙的經驗。

莫利斯原本的人設是反派,後來卻變成男主角,男主角雅各卻變成競爭者。原因可能是在於,莫利斯身上有著太多德國人的特質吧!理性、冷靜、尖銳、吹毛求疵、偏執、徹底等等,比較接近我自己本身的特質。沒錯!主角往往時作者本身的投射,而茉莉是剛好與我自己完全相反的類型的女人,美麗而憂傷,圓融而寬厚,跟我自己完全相反,但卻是我在年紀逐漸步入中年之後的所追求的典型,一個東方人的形象。

一個我本來要批判的對象,德國人那種批判不饒人的精神與絕對徹底的氣質,最後變成我自己,自己内心真正追求嚮往的卻是東方人寬厚圓融,人我消融的境界。基於這種心境上的轉變,我將筆名Moria改爲柔止。

柔止出自『詩經采薇』︰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柔止是我大學時代用來寫情書的筆名,日後部落格永矢弗諼中多使用筆名Moria Flaig。如今回顧過往,『采薇』所說的正是我個人的人生,曰歸的心持續二十幾年,但命運並沒有把我帶回台灣,至今依舊滯留國外,「心亦憂止」道盡一些人生中的無奈,中年人思鄉的情緒,因而決定重新使用這個筆名。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台灣四季常綠與德國黑森林四季分明,成一個明顯的對比。當年我離去時楊柳依依,如今時序又來到了雨雪霏霏的季節。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小説『迷情之春』先睹爲快︰

Ep艾比索︰孤城春深處

部落格︰https://moriajoel.blogspot.com/2020/10/blog-post.html